◎ 蔡東杰（作者為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教授）
國自從今年二月十五日爆發第一波反政府示威後，利比亞國內政治局勢便如同野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拾；隨著利比亞國家過渡委員會（National Transitional Council）二月二十七日宣告成立，並於三月初開始運作，對立態勢也正式升高到內戰等級。儘管雙方最初看來實力懸殊，但因為美國與北約組織自始便決定強勢介入，反對派終於在八月下旬攻入首都的黎波里，並於本月二十日讓執政長達四十二年的軍事強人格達費，在家鄉蘇爾特遭新政府軍俘虜，並且傷重不治身亡。法國是全世界第一個承認反對派政權的國家，直到格達費政府垮臺前夕，全球共有近百個國家陸續跟進，甚至長期持觀望態度的中共與非洲聯盟，也已在九月中下旬正面表態。緊接著，英國首相卡麥隆與法國總統沙柯吉聯袂於九月十五日抵達利比亞訪問；其次，聯合國大會與安全理事會於翌日先後表決通過給予臨時政府會員席次，並取消部分對利比亞的制裁行動，再加上中共表態支持，歐洲聯盟也在二十三日宣布解除對該國部分的海外資產管制，表面上看來，格達費死後整體局面似乎塵埃落定；然而，由於新政府內部紛爭和外國勢力影響，還是讓利比亞的政權走向充滿各種不確定的變數。利比亞臨時政權內部紛爭不斷正所謂「同患難易，共享樂難」，這也是利比亞臨時政府所面臨的困境。成立於二月底的臨時政權全國過渡委員會，由素有清望的前司法部長阿布達賈利擔任主席，對外宣稱共有三十三名成員，但外界所知者其實不到一半，大多數成員至今仍處於保密狀態。更甚者，全國過渡委員會不過是象徵性意義，為有效推動對抗格達費勢力的各種行動，反對派接著在三月底成立執行委員會，由曾擔任國家經濟發展和規劃委員會主席的賈布爾擔任，由於後者同時負責外交事務，因此也成為外界所熟稔的對象。根據臨時政權稍早公布的「憲法宣言」，利比亞應在格達費下臺後的三十天內（也就是九月底左右）成立過渡政府；不過，前述執委會主席賈布爾遲遲未宣布組成新政府，並於多次拖延後，直至上月三十日才宣稱，過渡政府只有控制利比亞全境後，才會被著手組建，接著在十月三日又透露，將在解放蘇爾特之後成立新政府，阿布達賈利同時聲稱，屆時將重組執委會內部人事。事實上，臨時政權早就被詬病是一個「烏合之眾」，至於格達費下臺所留下的權力真空狀態，更成為引爆派系之間紛爭的導火線；即使一度傳出新政府將設計更多的部長職位，以弭平爭端，但對覬覦權力的眾多派別而言，顯然仍是僧多粥少。更重要的是，只要無法解決總理人選問題（賈布爾未必眾望所歸），新政府的組成將依舊原地踏步。地域與部落對立埋下衝突因子從地域上看，利比亞分為東西兩大區塊，東部以班加西為中心，目前仍然是臨時政權實際意義上的大本營；相對於東部地區的統一狀態，利比亞西部的情況則較為複雜，主要分為米蘇拉塔派、的黎波里派和津坦派等不同派系。其中，米蘇拉塔派不僅勢力最大，且相對最為活躍，在攻打的黎波里時作出重大貢獻，也是極力反對賈布爾擔任新政府總理的主要勢力，甚至目前也實際控制著首都的黎波里。不過，和地域紛爭比較起來，更重要的是，儘管國家過渡委員會曾宣稱「部落時代已經結束了」，未來的新政府將以民主法治為特徵，但一般認為，利比亞境內的部落不但仍將具有關鍵的社會意義，過去曾遭到政治壓迫的部落，更不可能因為格達費垮臺就感到釋懷。例如該國南部許多部落便公開宣稱，他們既不會允許過去臣服的情況再次發生，也對國家過渡委員會公布的新政府提名人選中缺乏部落代表深感不滿。至於一度支持反抗軍的圖阿雷格部落也在班加西發動了大規模示威活動，部分部落人員甚至被迫逃出國外。事實上，利比亞主要有三大部落（瓦爾法拉、阿祖維、卡達法），其中又分為十四個大部落，或細分為五百餘個大小部落，過去格達費為了鞏固政權，在部落間實施了分化政策，早就埋下紛亂的主因。儘管一份民意調查顯示，有百分之五十一的受訪者認為，利比亞將成為一個超越部落意識的民主國家，但如何解除各方部落的主導權，相信是新政府所面臨的最大政治挑戰。影響未來發展的兩大可能關鍵在充滿著各種可能性的利比亞未來發展中，其中有兩個變數是最值得關切的。首先，由各部落組成的利比亞反抗軍與格達費部隊血戰六個月，成功進入首都的黎波里，並在追捕格達費的兩個月後，終於在本月二十日讓格達費於家鄉蘇爾特就殲。強人格達費在混亂槍戰中重傷不治，國家過渡委員會在本月二十三日宣布利國完全「解放」，根據利比亞過渡總理吉布瑞表示，利比亞應可在明年六月投票選出全國議會，以草擬新憲法，並籌組臨時政府，目前優先要務是掃除街頭的武器，並恢復穩定和秩序。利比亞人民認為，格達費死了能讓國家邁進，無須恐懼他的支持者破壞民主轉移進程。由此可見，利比亞展開了新時代，接下來國家過渡委員會要如何安排擁槍自重的各路民兵人馬，以及如何化解境內對立氣氛，都是未來利國真正走向民主和平的絆腳石。其次，正如前述，原先處於絕對劣勢的反對派所以能革命成功，美國與北約的全力相挺，絕對是最關鍵的因素；北約的轟炸行動，在格達費倒臺過程扮演極為重要的關鍵角色，格達費畢命後，北約也將繼續搜捕格達費各處的黨羽，繼續監控利國情勢，以確保新政權和人民不受威脅。但眾所周知的是，無論是美國或者歐洲，目前都籠罩在一片經濟不景氣的陰霾當中，一方面希臘隨時可能在破產骨牌效應中「開第一槍」，美國參議院在十月十二日否決歐巴馬總統所提出的就業法案，亦繼續限縮其復甦力道。更甚者，相較於美國透過匯率監督改革法案，向中國大陸進行經濟宣戰，歐洲卻傾向將中共視為最後一根財務救命藥方，由此所引發的美歐「中」複雜三角關係，正在影響國際政治上層結構發展之同時，間接地影響著利比亞國內情勢的未來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