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東杰 （作者為 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教授）
歐洲在全球政治、經濟社會或文化議題上，都具有全球性影響力，現今二十五成員國的歐洲，盤算的不只是歐洲的和平與經濟發展，而是如何在全球化時代中，重新發揮其傳統的影響力，與美俄「中」等大國在經貿、外交，甚至軍事領域上平起平坐，進而主導世界秩序與價值。因此，歐盟在戰略上逐步走向集體安全體系，並成為全球各地區域合作的仿效與學習對象，惟近年來歐債紛擾，各國國防預算吃緊，卻也提高歐盟各國在軍事層面上共享國防資源的意願。
歐洲盟軍總部難產 美難表贊同
歐盟經過冷戰期間的沉潛與努力，在做為一個重回強權的歐洲政經實體上，法德認為，歐洲利益與美國利益不盡相同，歐盟若成立屬於自身的快速反應部隊，即能保護自身在歐洲的安全外，並能在北約不願捲入危機時，代為出擊以維護利益。事實上，早於二○○四年底，歐盟正式成立「歐洲防衛局」，負責歐盟整體軍事規劃及協調各國武器研發。大體來說，透過建立快速反應部隊此一試金石，考驗歐盟各國在面對危機之際，能否共同展現影響力以推進軍事合作，不僅攸關所謂共同外交暨安全政策的成敗，更涉及歐盟未來能否順利走向「單一國家」道路。
當然，美國不願歐洲利用共同防務合作來增進其自主性（暗示將降低對美國的依賴性），唯恐導致北約解體，削弱美國在歐洲的霸權地位，因此，美國很難表示贊同；例如身為美國在歐洲代理人的英國便宣稱，無論現在或未來，英國都反對歐盟設置一個常設軍事指揮部，因為將有龐大軍費支出，歐洲盟軍總部也將與北約功能重疊，形同浪費。
但由於美國在二○○三年後逐步陷入「伊拉克泥沼」，復在美國「重返亞洲」戰略指導下，卻又成為歐盟積極推進合作進程的契機；此外，美國今年五月也刻正透過北約整合飛彈防禦指揮系統，以保護西半球安全，在大動作宣示積極軍事部署下，歐盟快速反應部隊能否釐清與北約在軍事計畫、採購與行動上的關係（歐盟與北約有二十一個重疊會員國，北約主導國為美國，雙方恐有利益衝突），並順勢成立一個更具獨立性的歐洲盟軍總部，也是此階段的觀察指標。
金融風暴提供非傳統合作誘因
從超過半個世紀的歐洲整合史看來，在深化合作的過程中遭遇挑戰，絕對算不上是新鮮事。當然，共識是一定需要的；但共識的到來，有時也需要外部環境配合或刺激。例如在二○○八年底，隨著美國「次級房貸危機」逐步擴大，蔓延成「全球金融海嘯」，與美國一樣處於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核心的歐洲，亦無法免於此一風暴襲擊，事實上，二十七個歐盟會員國確實同時在二○○九年，出現相當於其國民生產總值百分之七的財政赤字壓力，整體公共債務亦相當於國民生產總值的百分之七十四，遠高於歐盟「穩定與成長公約」的規定。
其中，被謔稱為「歐豬五國」（PIIGS）的葡萄牙、義大利、愛爾蘭、希臘和西班牙，情況最為嚴重；他們的財政赤字平均超過國民生產總值的百分之十，公共債務更逼近國民生產總值的百分之一百，從而掀起新一波歐洲金融資本市場大地震。為解決當前困境，多數歐盟國家聚焦於高失業率、房市泡沫與導致國庫債臺高築的社會福利問題，但為撙節開支的刪減預算政策，又紛紛引爆大規模反撙節遊行示威，帶來政治不穩的現象；最終，財務壓力迫使各國轉而將目光移向軍事層面，例如同屬北約的英國與法國，便採取共享國防資源及強化雙邊防衛合作的措施以節省國防開支。此外，北約國家也決定自去年起退出阿富汗戰爭，將反恐任務轉移給美軍和阿富汗部隊。正如同美國決定逐步完全撤出伊拉克與阿富汗戰場，何嘗不是源自財務壓力所致。
新一輪共享資源與防務合作進程
雖然英國反對從垂直體制（盟軍指揮部）加強歐盟整合，但並不完全排除橫向擴大合作。例如在二○一○年十一月，英國便與法國簽署一項史無前例的國防和安全合作協約，為期五十年，除計畫成立五千名聯合部隊外，還預計自二○二○年起分享兩國航空母艦（各擁有一艘），共用英格蘭南部奧爾德馬斯頓核子武器研究中心以及法國東部瓦爾杜克（即將於二○一四年正式運作）核子模擬中心設施，以便增強軍事能力，並節省國防經費。緊接著，一個月後，德國第二九一殲擊營也在二○一○年十二月進駐法國東部城市斯特拉斯堡，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首批進入法國領土的德國部隊，象徵兩國軍事合作更上一層樓，並為歐盟共同防務建設帶來一絲曙光。
去年一月，歐盟國防部長會議批准了一批共享軍事資源合作項目，以應對金融危機帶來的國防支出縮水問題；這些項目包括空中加油機、飛行員培訓、監視和偵察設施、精確導引飛彈、海軍後勤和培訓等。根據統計數據顯示，歐盟國防支出在過去十年來至少縮水了百分之十五，目前，國防支出不足已明顯影響歐盟對外軍事介入，例如打擊索馬利亞海盜，以及去年介入利比亞的軍事活動。
由於金融海嘯問題暫時沒有徹底解決的跡象，為了未雨綢繆起見，在今年三月的歐盟國防部長會議中，各國決定在進一步裁減國內防務預算的前提下，除深化共享軍事資源體系設計外，在進行政治與經濟整合同時，歐洲防衛局亦表示考慮在二○二○年前，落實歐盟戰備儲油、進行聯合飛行員培訓，以及分享海上巡邏與後勤能量等，藉以強化各國國防開支的成本效益。
北約與歐盟關係重新定位
儘管歐洲各國已在北約組織架構下，執行軍事任務長達數十年，但並非所有任務都限於歐洲，德法催生歐盟軍隊的計畫，即是盼望早日成立泛歐部隊，專門職司歐洲安全，此種舉動不但反映出複雜的歐美關係，也能看出歐洲對於自身安全的重視，並反映出自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後，不滿美國專攬行事的單邊主義。
對美國而言，欲緩衝伊朗、俄國的核子威脅，尚需透過北約指揮歐洲飛彈防禦整合系統，意味「歐洲防衛盾」將持續伸入歐洲；另一方面，在去年利比亞行動中，也凸顯出歐盟削減國防預算的弱點，歐洲各國空軍彈藥很快用盡，迫使美國必須出手協助，甚至英法領軍的空襲行動尚需美國提供情報、偵查和空中加油機，因此，在美國逐漸聚焦於亞太的同時，也要求歐洲不能再依賴美國執行軍事行動，勢必得提昇作戰能力。至於下階段觀察重點，則應重新思考北約與歐盟關係，以及歐盟提昇防務的因應作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