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駐利比亞大使史蒂文斯九月遭武裝分子攻擊喪生。(路透) |
早自冷戰時期起,中東便始終是國際舞台上衝突性最高的區域之一;除了以阿紛爭迄今仍不時上演之外,無論美國在二○○三年藉由伊拉克戰爭,大規模介入區域事務;自二○○六年以來,不斷衍生後續效應的伊朗發展核武問題;抑或二○一○年底爆發的「阿拉伯之春」民主運動浪潮等,不時攪動國際安全情勢,讓中東整體局勢變得愈發混亂且難以預測。
尤其是最近一波民主化運動,帶來內部動盪與政權輪替,由於所涉及者多半是過去長期在中東舉足輕重的國家(例如埃及、利比亞、敘利亞),更為區域和平帶來更多的不確定變數。其中,新上台的埃及總統穆希,出身長期堅持反以色列立場的穆斯林兄弟會,儘管表面溫和中立,但仍令美國深感芒刺在背;利比亞新任國會議長麥加列夫,其實是大選中的少數派,能否穩定該國局勢仍有待觀察;更別說敘利亞問題早已超過民主運動範疇,成為一場由強國幕後介入操作,愈演愈烈的內戰。就在整體局勢混沌未明之際,一部具高度爭議性的反穆斯林電影,在二○一二年中的推出,不啻再度投下一顆震撼彈,導致美國駐利比亞大使史蒂文斯在混亂攻擊事件中遇害,凸顯出此一區域情勢之難以控制,也讓「後阿拉伯之春時期」的中東再度成為國際衝突觀察家的焦點所在。
反美主義與恐怖浪潮交相激盪
大體來說,中東地區反美勢力的形成既由於美國長期在以阿衝突中,站在以色列一方的政治現實所致,也來自阿拉伯國家對於美國致力於滲透進其政治結構中,所自然引發的不安全感。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幾乎根深柢固的情緒性反美想法之外,根源於基本教義派意識形態的恐怖主義,則是近期反美主義的最具體象徵之一。
例如,在這次駐利比亞大使遭攻擊事件中,儘管為避免節外生枝,給人一種處理中東事務失利的印象,以致影響正進行到關鍵時刻的總統大選,美國一開始試圖將其解釋成一樁「意外的悲劇」,但畢竟事件發生在九一一事件十一週年紀念日之際,基於時機之高度敏感性,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隨後仍發表聲明指出,此項攻擊行為應屬與「蓋達」組織有關之「蓄意且有組織的恐怖襲擊」。從某個角度看來,此一推斷既合理,也可清楚看出美國雖仍身為霸權,但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與地位非但脆弱,甚至困難重重。
一觸即發的長期文明衝突背景
美國政治學家杭亭頓所提出的「文明衝突」論,儘管在詮釋各種文明之間的互動(尤其是基督教與伊斯蘭世界)時,不無過於主觀臆測與推論之嫌,但在客觀層面,依舊真實地反映出由於長期存在的歷史性對峙與敵意,致使許多挑釁舉動雖看似不必要也不合時宜,卻往往以言論自由為名而「自然地」被表達出來。
近年來,美國社會或海外駐軍陸續發生多起褻瀆可蘭經的事件,大多數即源於此種輕忽與傲慢,前述由美國佛羅里達州猶太裔房地產商兼牧師巴席爾所拍攝,名為「天真穆斯林」的諷刺電影,也是一個最佳例證;該名導演先前便曾因為焚燒可蘭經,掀起中東地區一波反美浪潮;如今又為了揭露伊斯蘭教的「虛偽」,再度引爆雙方尖銳對立。
繼埃及、利比亞和突尼西亞在九月初爆發激烈反美示威後,抗議活動隨即擴散至葉門、巴勒斯坦等地。正因利比亞班加西示威民眾失控攻擊美國領事館,甚至發射火箭推進榴彈引發大火,導致美國大使史帝文斯和數名外交人員喪生。於此同時,奈及利亞警察首長也下令全國進入紅色警戒,以防止美國駐利比亞領事館遭攻擊事件在該國重演。儘管美國政府與利比亞新領袖麥加列夫口徑一致,表示美國領事館遭攻擊,是一起經過事先預謀的事件,詆毀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的電影完全無關,但事實是,策畫攻擊者或許利用了這波反美浪潮,但若非這部電影在伊斯蘭世界引發普遍公憤,恐怖主義分子也難有見縫插針的機會。
前途未卜的中東和平未來
歸結言之,美國的中東政策儘管由於權力不對稱的政治現實,強調伊斯蘭宗教認同、反對外力干預並堅持傳統生活方式的阿拉伯世界,最終勉強接受美國半強制性推動的「大中東民主計畫」,但多數中東國家對於美國強力催生民主制度的作法仍存有疑慮。進言之,當前以色列與美國在壓制伊朗核武計畫上,所顯露出來日趨對立的分歧,以及敘利亞幾近「歹戲拖棚」且不斷升溫的流血事件,不僅深化了美國政府的區域外交困境,一旦全球金融危機惡化以致削弱其介入能力,中東局勢更存在一夕崩解的高度風險。
以利比亞為例,剛獲選新任國會議長不久的麥加列夫,雖身為自一九八○年代以來長期反抗格達費政權的代表人物,畢竟流亡海外多年,對國內事務必然存在隔閡;其次,長期威權專政的格達費政權雖成功被推翻垮台,但無論是地域主義或部落本位卻日益壯大起來,從而讓「割據」這個後威權時期現象迅速浮上檯面,例如涉入美國領事館攻擊事件的伊斯蘭基本教義派「教法虔信者」民兵組織便是一例,甚至利比亞當局日前以恢復秩序為由進行壓制,或許是藉此鞏固中央權力罷了。
總而言之,美國雖可憑藉霸權實力遂行「非常之破壞」,但在文明對立宏觀環境與各國複雜糾葛內部情勢的牽扯下,想從事「非常之建設」恐非易事,就中東地區和平前景而言,經此動盪摧折之後,或許還有更長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