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源:2015-04-15/環境資訊中心/林倩如/台北
由台灣聲景協會、台灣文創發展基金會所共同主辦之【聲物狂想曲】系列講座,4、5月連續推出,每種生物(聲物)主題背後,安排一位科學家與一位藝術家相映對話,帶來人文和科普跨領域的交流。
14日,「草地上的行板─世說蟲語」率先開場,講者為甫出版《搶救寂靜》的野地錄音師范欽慧及中興大學昆蟲系教授楊正澤。
世說蟲語 從「秋」字談起
勾勒一個個有趣的歷史時空引人發想輪廓,范欽慧從「秋」字甲骨文談起,「很像蟋蟀的形狀吧」。她進一步解釋,蟋蟀鳴叫於秋轉涼時分,提示了節氣與昆蟲交織的深刻關係,比如《詩經.豳風.七月》便如此描述:「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世說蟲語 從「秋」字談起
鳴蟲文化成為民俗休閒已有上千年歷史,成就「仁宣之治」的明宣宗,尤其著迷鬥蟋蟀,民間因此流傳俗語「促織瞿瞿叫,宣宗皇帝要」。鬥蟋蟀文化則始於唐興旺於明,今天嘉義、台南等地尚有盛行,台灣蟋蟀「黑龍仔」跨海打敗對岸蟋蟀「蛐蛐」,更被國家地理頻道拍成紀錄片《黑龍過江》大放風采。
「曾訪問孟繁佳,北京最後一代還懂得聆賞蟲魚花鳥的文人雅士,他提到漫漫長冬養小黃蛉放棉襖裡,蟲兒隨升溫開唱是為隨身聽,感覺特別溫暖,一種獨特的生活與記憶。養蟲工序繁瑣,翻找搪瓷缸刻意打破、營造山水棲地、最終上置青苔,餵這些歌者以山東蘋果,怎樣用茶水刷牙等等功夫;雖養蟲男性居多,可也不乏女性研究者,像《大自然》雜誌總編蔡惠卿,藉鳴蟲連結推動生物多樣性的保育。」范欽慧說。
古人的養蟲文化
而養蟲到聽蟲,或時尚風雅或知識系統或賭博經濟,彷彿沒落公子爺兒們的娛樂,容易被指摘不務正業,然換個角度想,或許現代人多喪失遺落了聆聽聲景的綿密情意和悠緩心境。
在日本,平安時代文學作品《枕草子》即見人們因蟋蟀聲音好聽而捕捉養起來的記述;《源氏物語》亦有鈴蟲篇,形容源氏與三公主擁一片蟲鳴行吟飲和歌;川端康成《古都》女主角千重子則飼養金鐘兒(日本蟋蟀)。
至江戶時代,欣賞蟲音的文化蔚為流行,不分階級貴族武士市井小民走向郊外遊賞,迄今東京每年秋季,部分公園會舉行賞蟲賞花會。京都鈴蟲寺、大阪松蟲塚等提供憑弔寄懷,或組同好會,之於鳴蟲,日本喜聽聲中國鬥蟋蟀發展風格殊異,「特別在寺廟,青苔、石頭、老樹、風聲、蟲鳴,生成仛寂(Wabi-Sabi)之美的環境氣蘊。」范補充。
昆蟲發聲模式獨具 如環場音效
而多年投身研究蟋蟀鳴叫聲,用聲音為昆蟲做分類的中興大學昆蟲系教授楊正澤,則在講座現場分享環場音效之精采蟲音,並以「昆蟲行為的科學」切入,回應上半場前介。
楊正澤笑稱「小時候哪分什麼鳴蟲,根本亂抓一通」,後來「學會找聲音,聲音的意氣風發,其實正是一個生物的故事」,一時間,台灣大蟋蟀、白緣眉紋蟋蟀、烏頭眉紋蟋蟀、黃斑黑蟋蟀、家蟋蟀、小扁頭蟋蟀、樹蟋蟀、樹皮蟋蟀等熱鬧盈耳,「聲音可以分辨行為,除此,描寫上擬人化有其美好之處使人親近理解,仍應適度,避免過度詮釋。」他如是理性提醒人類詩意的投射。
昆蟲學家蒐集富有意義的聲音行為,天擇選汰的發聲模式具備其主要功能:交配。「你看,蟋蟀高歌之餘同時得固守洞口,不然別人跑進去,不就白忙一場。」、「這隻停在樹上的蟬,注意看,母蟬馬上就飛來了。」楊正澤活潑比喻,不時生動模仿各種蟲聲;他也指出,除了交配,通過聲音可傳遞信號,具恫嚇或警戒作用。
自然界溫度計 面臨極端氣候只能以命相許
此外,蟋蟀還是自然界的溫度計,源於冷血動物其新陳代謝率受周遭溫度影響,氣溫上升時,蟋蟀便也叫得快;1897 年塔伏學院(Tufts College)物理學教授鐸貝爾(A. E. Dolbear)依據觀察雪白樹蟋蟀導出計算公式T=50+[(N-40)/4],「T」為華氏溫度;「N」是每分鐘發聲次數(其他昆蟲各自有一套計算公式)。
楊正澤話帶幽默,實則憂心道:「面對當代氣候變遷出現極端高溫,鳴叫頻率越是急切,昆蟲只能以命相許了。」
而鳴蟲化石最早出現於3億5千萬年前的泥盆紀,比鳥類早2億年,有句話說「混沌宇宙寂無聲,首破寧宇是鳴蟲」,定義了這最原始的萬籟初音,這麼微小卻如此不可思議。
不過,昆蟲聲學在台灣研究者較少,對聲景保育的重視關注亦不多,伴隨世代人們成長的聲景逐漸衰弱,巨大轟鳴的是水泥結構襲捲覆蓋,隔離了有機空間,遠離了自然環境,非得要等到多元聲景一一消失,才驚覺不復存在。無處不循聲,不僅聽賞之際感受美妙,聲音作為一種立體動態的社會教育/文化保存/生態保護介質,透過跨域想像激創,需要刻不容緩展開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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