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巴馬政府於今年五月發布了長達五十二頁、任內首份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將「安全、繁榮、價值及國際秩序」視為彼此關聯且具持久性的四大國家利益內涵。一般認為,相較於前任政府在單邊主義指導下的「先發制人」戰略,此份安全戰略報告重點顯然有所不同。正如歐巴馬在闡釋報告內容時所言:「……美國的軍事力量並非世界新秩序中的惟一倚仗,全球合作和夥伴關係才是塑造新秩序的基礎……二十一世紀的沉重負擔不能僅僅落在美國人的肩上」,由此也凸顯出與先前迥異的多邊主義概念。值得注意的是,這並不代表理想主義已取代現實主義的國家利益考量,成為美國新的戰略思想主軸,因為歐巴馬強調,美國所以必須改變戰略,乃是由於「我們的對手樂於看到美國因過度擴張以致元氣大傷」,歐巴馬也沒有排除在必要時使用武力的可能性,軍事力量仍被認為是美國國家安全和全球秩序的支柱,只不過現實是軍事優勢並不足以維持美國的世界影響力,因此歐巴馬認為,應將前提設定為「盡可能尋求廣泛的國際支持,特別是與北約和聯合國安理會進行合作」。雖然在二○○六年報告中便已開始強調與北約和聯合國合作的必要,但為了更有效地推動國際合作,歐巴馬進一步積極主張擴張「負責任國家」的範圍,亦即傾向由包括中共與印度等在內的「二十國集團」取代既有的「八國集團」,作為全球共識的主要來源。
傳統與非傳統安全同時並進
事實上,根據一九八六年通過的一項法律,美國總統每年均需向國會提交年度安全戰略報告,說明制定國家安全戰略的主要框架和依據,但歷任政府並沒有嚴格執行。在多邊主義全球觀(儘管只是局部性的)的指導下,如同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所扮演的積極建構角色一般,歐巴馬主張,美國目前也應試圖建立一個反映新世紀真實國際秩序的全球制度系統。當然,先決條件是繼續保持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至於此目標既有賴於強勁經濟復甦與發展的支撐,美國亦須致力於發展教育、清潔能源、科學技術和減少聯邦財政赤字,以便重建美國不斷流失當中的國力及影響力根基。特別是面對變遷發展日益激烈與複雜化的國際環境,「創新」既應該也必須成為美國力量的首要來源。據此,新戰略報告重申美國應加強國際接觸協調,以面對國家安全威脅,尤其諸如「非核化」與「氣候變遷」等新的非傳統安全問題,更為歐巴馬不同於小布希的關切之處。
儘管為了凸顯與前任有別,在新版《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不再使用「反恐戰爭」字眼,而是直接點名將繼續尋求機會打擊基地組織及其附屬分支,但文件中依舊重述美國對伊拉克、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及北韓等國家的外交政策基礎,也未放棄向北韓與伊朗「對美國帶來的威脅發出警告」。表面上看來,其政策的基本立場是回應美國防止全球核子擴散的義務,但對北韓和伊朗繼續採取強硬立場,顯然既可保障美國對東北亞的影響力,亦可維持美國希望主導中東局勢的長期戰略,因此一方面仍是報告近期政策重心之一,也反映出在政府更迭下,美國外交政策所保有的延續性。例如當歐巴馬向國會遞交美俄新的核武裁減條約時,亦要求在未來十年內撥款一千八百億美元以便升級其核武庫並發展新的「全球打擊能力」,可見美國對硬權力的重視仍未稍減。
後冷戰時期美國戰略觀念變遷
冷戰結束後,美國也對其安全環境進行重新評估,結論是它將面對一個不確定的安全環境;或許短期內不會出現像蘇聯般,能挑戰其軍事優勢的「全球性競爭者」,從而提供美國一個可確保霸權地位的「戰略間歇期」,但於此同時,美國亦面臨著各種新的安全挑戰,包括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及恐怖主義等非傳統威脅來源。
據此,美國在二○○一年的《四年期程防務評估報告》以及二○○二年公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既全面且系統地總結了九一一事件以來安全戰略的變化,並進一步認為「恐怖分子和流氓國家」構成對該國安全最大的威脅,除此之外,由於傳統威懾或遏制戰略已無法應付此類威脅,因此美國主張應轉而採取「先發制人」戰略,在恐怖分子所構成威脅還未完全形成前便予以摧毀。簡言之,美國一度把「先發制人」戰略作為美軍轉型、前進部署和研發武器裝備的指標,力圖對威脅其國家利益的對手發動攻擊以掌控主動權。至於在二○○六年的第二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美國更將「提昇自由、正義與人類尊嚴」與「領導國際民主社群對抗跨國性挑戰」設定為國家安全的兩大支柱,恐怖主義亦在第二支柱中佔有重要地位。
美「中」關係成為全球博弈重點
無論如何,國家安全的保障有賴於「敵友關係」的設定與確認。對此,儘管近年來風波不斷,美國依舊在報告中強調,與歐洲盟國的關係乃該國與對外關係的基石所在。至於在假想敵方面,雖未曾明言,但該份新報告顯然將焦點放在中共身上,聲稱美國已密切注視中共的軍事現代化計畫,並將「有所準備」。事實上,早在二○○六年版報告中,美國便嚴肅面對當時中共的能源戰略布局,並警告中共擴大貿易和能源獲得的政策不僅在於打開市場或開發管道,而是試圖藉由鎖定全球能源供應以達到遏制他國之目的。
從新版報告內容看來,歐巴馬共有十次提及中共,一方面既要求多方面與中共開展合作,但也表示不放棄監控中共軍力發展並繼續關注人權問題。其中,首先是在談及當前「有影響力國家」時,四次涉及中共,並指出「隨著新興國家力量增長,中共、印度、俄羅斯等國應在世界舞臺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接著在有關推動國際合作方面又三度提到中共;有鑑於美國與中共利益互動的愈來愈廣泛化,歐巴馬表示願以接觸的方式,並希望通過對話等軟性途徑與中共合作,以便建立一種「積極、具建設性且廣泛」的合作關係。
當然,在強調將提昇與中共合作同時,正如前述,美國政府依舊在繼續軍力發展與人權議題方面,三次對於中共崛起表現出重重疑慮。展望未來,美國雖應該將繼續維繫與中共進行合作的政策表現,但包括對台軍售問題、對中共分離主義(尤其是西藏)的態度、對中共高科技出口限制、人民幣匯率爭議,以及對中共企業進行全球併購行動的回應等,都將是考驗美「中」關係發展的觀察重點所在。